黄衍之嘴上说法空神僧不可能来,毕竟神僧已然云游而去,不会撒谎。
可看到即将开寺,法空真没有来,他还是难掩失望。
众人捐建这紫照寺固然是为了表达对法空神僧的感激,可也有凭这座紫照寺再见法空神僧的想法。
便如筑巢于建木,有得金栖梧,自有凤来仪。
可惜,现在看来,法空神僧果然没来啊,黄衍之心中暗自叹息。
周涵虚自然明白自己老友的心思,看一眼他,微笑道:“开寺!”
他转身将锃亮的朱门缓缓推开。
在推动的过程中,明媚阳光下,朱门红漆闪闪放光,闪在众人眼中。
“开寺——!”众人轰然叫道。
他们欢呼。
有的人捐银子,是单纯的表达感激之意,因为自家的亲人或者自己绝处逢生。
有的人捐银子,是表达崇拜之情,法空神僧名不虚传,佛咒神妙。
有的人捐银子则是想要引来法空神僧。
不管法空神僧来没来,紫照寺是建成了,那就有可能引来法空神僧。
即使失望,也带着昂扬。
大门洞开,人们纷纷踏入门内,排着队开始在大雄宝殿奉香。
当头的大腹便便老者,身形又矮又胖,相貌丑陋,但锦衣玉带,珠光宝气,便是这一次捐银子最多的付永明。
后面则是依照捐银子的多少,明明白白的依次排队,井然有序。
这便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众人都在无形中遵守。
至于谁捐了多少银子,则在外面有一石碑,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永玄三年一月。
荆川城众贤咸慕法空神僧佛法神通,捐建紫照寺与紫照峰,以谢大师以佛法普渡众生。
善男子付永明,捐银十万两。
善男子荆兆兴捐银一万两。
……
一身锦袍玉带的付永明步履蹒跚,动作迟缓,接过黄衍之递过来的香,来到大雄宝殿台阶下,将粗壮的三根檀香递到周涵虚跟前。
周涵虚手举火烛,将三根檀香点燃。
付永明虔诚的将三根檀香举到头顶,拜了三拜,然后插入香炉中,再跪到香炉下的蒲团上,重重的叩了九个响头,咚咚作响。
他跪在蒲团上,双掌合什一脸虔诚的盯着大雄宝殿内的佛像,嘴里喃喃低语。
周涵虚与黄衍之对视一眼,暗自摇头。
这个老付,运气不好哇。
当时他们散发回春咒的时候,老付正在外面,没在荆川城,错过了时辰。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给了老付家一张回春咒,等老付回来再用。
老付回来之后,法空神僧已然离开。
即使错过了法空神僧的祈福大典,没能接引到回春咒治好绝症。
可他供奉着回春咒符纸,每天要诵九十九遍回春咒,竟然也有灵验。
所以老付对法空神僧,当真是虔诚得厉害,堪为狂热,捐了那么多的银子。
排在后面的队伍虽长,却没有催促付永明的。
大家都知道他的倒霉。
只差了一步,完美的错过了法空神僧,错过了这一次的祈福大典。
否则,现在的付永明没了绝症,就不会只有一年可活了。
富可敌城,却只有一年可活。
这般情形下的付永明,行事可没原来那么的和缓,渐渐变得凌厉。
人们能体会这种感觉。
换成自己,也会发疯。
付永明闭上眼睛片刻,吃力的想要站起来,被周涵虚伸手扶了一把才能站起。
他安慰道:“老付,别急,神僧的回春咒符纸不是有效用嘛。”
付永明丑陋的脸庞挤出一丝苦笑,点点头:“只是恨未能面晤神僧,可能是我的命吧。”
他摇摇头:“老夫也算是乐善好施了,难道是上辈子的债?”
他随即道:“这佛相的容颜便是法空神僧吧?”
“神似。”周涵虚轻轻点头:“不能乱说的,免得给神僧惹麻烦。”
如果建成自己的模样,受众生供奉,这是有违佛法大义的,会受众僧反对。
人们敬的是佛祖,而不是某一个和尚,佛像建成自己模样,便是自比佛祖。
这是狂妄。
付永明缓缓点头:“我自然明白的,带我去看看其他地方吧。”
“我们这紫照寺主要便是大雄宝殿,是给大家伙一个表达感激敬仰之处,其他建筑,因为时间仓猝,建得便有一些粗疏,还要继续建的。”
“我看看。”
“那老付你随便转转吧。”
“好,你们忙吧。”付永明摆摆胖手,蹒跚着去往旁边的偏殿,然后是穿过一个院子,往藏经阁而去。
藏经阁建得阔气,已经摆了满满当当的佛经,都是城内的信众们所捐。
然后是住持的院子。
住持院子建得却是极精致,已然建得完好,时间虽短,却毫不敷衍,反而下了狠功夫。
这是整个荆川城众富绅们合力请来高明匠师所致。
一城之力,合心一处,效果是极惊人的。
他细细的观瞧,哪一处做得不够细致便记下来,待会要交待一番重新修改。
他来到花圃跟前时停住。
目光在一朵朵鲜花上逡巡,来来去去,看着它们生机盎然,美丽灿烂。
他昏浊的眼神露出惆怅。
这般灿烂的绽放之后,马上便要枯萎,难道世间谁都没办法避免枯萎?
自己从一个农家小子,一口气做到了荆川城的首富,付出了多少的代价,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自己也曾辉煌过,也曾如这些鲜花一般,意气风发,扬眉吐气。
可是,再多的银子,再富有谋略的脑袋,再多的美人,再多的子女,终究还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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