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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希灵使徒的世界观中,宇宙是一个庞杂的数学机器,一切都植根于信息理论。大量信息的描述构成了世间万物,信息之间的推衍和转化关系意味着它们同属于一个完整的系统,当这个规模宏大的数学机器轰然运转,它的每一个数值和每一个脚注开始按照精准的公式计算,宇宙也就开始了运行。它自洽,完善,自我解释以及自我维持,在世界屏障内包含着可以让这个系统稳健运行所需的一切资料,宇宙中的每一个事件都可以在这个数学体系中找到对应的脚注,它的“自我维续”性就是最稳固的秩序场,这些生生不息自给自足的信息让世界能在虚空中长久存在。
然而一旦世界屏障被破坏,整个宇宙就会暴露在致命的“清零”力量下。
如果把宇宙看做记录在磁盘上的有序数据,那么虚空无疑就是磁场(当然真实情况要复杂很多,这里只是便于理解举了这么个例子)。磁场可以记录信息,可以编写出这个“宇宙磁盘”所需要的一切资料,可以将世界建造起来,但在更多情况下,它还可以把磁盘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并且由于宇宙实质上是个没有载体的“数据盘”,所以当虚空清除掉一个世界之后再将其修复的可能性完全是零。虚空倒灌的过程就如同强磁场扫过,磁盘上的信息会瞬间支离破碎,百分之八九十的资料都会还原成无序的磁性粉尘,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就是世界碎片——这些侥幸逃过第一次清零的数据片段会在虚空中飘荡,直到彻底被还原的那一天来临。
但归根结底,用具体的语言很难描述一种抽象的事物,所以与其追究世界到底是怎么没的,不如看看世界被撕裂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这里是位于海森伍德星球表面的北要塞,所有人都来到了屋外的空地上,翘首观望着这个世界迎来的天翻地覆的变化:为了避免恐慌事件,埃德温萨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提前解释为“神迹”,所以人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宇宙已经迎来终末,他们现在只是带着满腔的好奇和期待在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天空已经一分为二,并且正在逐渐扭曲起来。
我们几个也好奇地抬头看着,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站在行星表面以当事人的现场视角观看宇宙末日:这跟站在星舰指挥台上下达灭世命令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头顶的天空沿着一条从南向北的倾斜切线被分割开来,它的一半看起来一切如常,夕阳的余晖甚至还没从天边褪去,而另一半却是诡异的黑夜,黑沉沉的天空中繁星闪烁,瑞德穆恩星球的小半个身影正好逐渐从这条昼夜切线浮现出来。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阿赖耶有意调整的结果:昼夜交接的天空,正位于分割线上的黯月,再配合上埃德温萨的“神启”说法,眼前这一幕看着多少有点宗教的象征意义。
“哦,看着好壮观……”浅浅使劲仰着脑袋,颇有点兴高采烈地嚷嚷着,“这么快啊?”
“世界屏障应该已经被破坏了,”我看看视野角落虚拟出来的时钟显示,“虚空倒灌是超光速的,所以整个宇宙会在同一时间同步解体,而且在宇宙常数停摆之后,除了幸存下来的世界残片,宇宙残骸各处的空间概念都会清零,所以咱们看到的那半个星空很有可能来自这个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完全是随机的……这算是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幅遗照吧。”
“你也不想个好听点的比喻。”林雪受不了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扭过头继续闭目冥思:她可没有闲工夫陪着我们看世界末日砸在这地球上,大小姐作为先知在这种节骨眼上是最忙的,她要全程确保计划安全,一旦堕落使徒即将注意到某个世界残片,她的提前提示将是保证那些世界残片里的生命能活下来的唯一依仗。
我也不打扰她的关键工作,只是继续研究头顶扭曲的星空什么时候能完全覆盖掉仍然正常的那半个天空:虚空倒灌已经完全破坏了世界残片外面的光学规律,尽管残片内部的光还在按照正常方式运转,可残片外面混乱的光学现象却将大量光怪陆离的景象投射了进来,这些景象可能来自宇宙尽头,也可能来自某个历史片段,甚至可能来自时间线上的未来,总之正常的世界和外面不正常的景象叠加在一起,就形成了扭曲荒诞的天空景象。
正常的白昼在飞快退却,繁星闪烁的夜幕则开始占领天空,很快,这颗星球就迎来了世界末日的第一夜:而这仅仅是几分钟内发生的事。
最终,天边最后一丝夕阳余辉也被夜幕吞噬,营地各处开始陆陆续续燃起明亮的火把和火盆。
在分割世界碎片的时候我们要尽可能减少它的“信息量”,换句话说就是这个碎片越小越好,因此在瑞德穆恩-海森伍德双子星所处的这个碎片里不包括太阳——所以那颗曾照耀大地数十亿年的恒星其实早在几分钟前就已经被虚空冲刷干净了。然而恒星崩溃时候发出的光芒却已经永远不会传到地上人的眼中,他们恐怕以为第二天的太阳还会照常升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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