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阮陌北眼里,贺松明正面对着一道标准的“电车难题”,但少年并不是那个需要控制拉杆的人。
他是被绑在轨道上的可怜虫,其他人选择扳动拉杆,变更轨道,就能用贺松明自己的牺牲,救下另外一边的更多人。
——牺牲贺松明,大家都能活着,不牺牲贺松明,会有很多人死。
据点的大多数居民都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用一人的牺牲来拯救更多人,更何况贺松明并不会因此而死。
从来没有人问过贺松明愿不愿意。
因为被牺牲的不是他们。
在他们眼中,只要贺松明乖乖配合,便是皆大欢喜的双赢局面。
这是他们心目中的道德。
阮陌北对此无法做出评论,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人的立场预设了他的所作所为,他从一开始就坚定站在贺松明这边,自然不会接受让他牺牲。
“圣人从不存在,人们所标榜的道德只能用来约束自己。”他轻声道,“你不必被他们绑架,有资格评论你的,只有你的内心。”
贺松明吸了吸鼻子,哑声道:
“……我知道了。”
自那以后,在众人眼中,贺松明好像变了。
往常对人爱答不理习惯故意和人对着干的少年温和了许多,会对向他问好的人回复招呼,不再整天冷着个脸,用让人发憷的仇恨眼神盯着谁看。
他答应了跟着医生学习医术,每天都会过来东区,看书,识图,坐在一边听医生诊断病情。
大家都觉得这是件好事。
只有贺松明知道,每当他走在走廊,坐在房间时,阮陌北都会穿墙而过,在他能行动的最大范围内观察周围,摸查据点的结构。
每天晚上回到西区的小房间,阮陌北都会坐在桌旁,根据记忆绘制东区据点的结构图。人人都知道负九层以下是禁止闲杂人员出入的区域,下面储藏着大量武器,科技产品和紧急避难时才能使用的必需品、电力供应系统中枢、大量空闲的休眠仓,以及整个据点最核心的总控室。
但那下边具体是什么样子,只有行政人员才能知晓。
阮陌北要做的就是趁着贺松明在东区的机会,利用自己灵魂体的优势探索出总控室的具体位置,及时得到有关迁徙队的任何消息,陪着贺松明跑路。
贺松明坐在床边,膝上摊着医学课本,身为现实中贺松明灵魂的一片,他同样很聪明,虽然不是自愿学医,但能力摆在这里,学习进度自然飞快。
少年歪头看着阮陌北笔下不断出现的线条,努力把结构图和他印象中的房间联系在一起。
“你怎么会画这些东西?”贺松明问道,他还记得阮陌北说过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怎么能画出如此精细准确的图纸?
阮陌北停下笔,用纸板做成的尺子丈量距离:“可能这就是,天赋吧。”
他出身机电学院,毕业后从事的也是相关工作,绘图这种基本技能早就刻进DNA里了。
贺松明皱了皱眉头,有些怀疑。直觉告诉他阮陌北“什么都不记得”是在骗人,但就算真在骗他,又能怎样呢?
他和阮陌北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阮陌北的帮助,他很难逃走。
……他也不太愿意怀疑阮陌北。
不然,他还能相信谁呢?
从贺松明不断卷着书角的小动作里,阮陌北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微妙波动,他从小跟贺松明一起长大,就像贺松明了解他一样,他同样也对贺松明了如指掌。
阮陌北没说什么,继续画图,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索性就不解释了。
时间和行动会证明他的立场。
这段时间阮陌北一直在监督贺松明养身体,白天贺松明跟着医生一家吃,或者在东区食堂解决,伙食比之前好上不少,加上愿意吃肉,体重增长得很快。原本竹竿一样细瘦的胳膊肉眼可见得粗了一圈,肚子上也变得软软呼呼。
每晚回家后,除了看书复习,贺松明还会做上几组俯卧撑和深蹲,如果不是怕引起别人注意,长跑才是最理想的锻炼方式。
一切准备都是为了离开这里。
转眼一个月过去,阮陌北慢慢习惯了以鬼魂形态陪伴在贺松明身边的时光。白天探索据点结构,获取情报,晚上绘图,监督贺松明锻炼,和少年睡在一张床上,补充灵魂的能量。
“月亮”一样的系统再也没联系过他,时至今日,阮陌北仍不知晓这个世界的记忆碎片究竟在哪里,要在怎样的情况下触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阮陌北本能的焦躁,现实中的贺松明还在昏迷中等着他。
但好在,现在他还有同样重要的事情要完成——他必须要帮助这个世界的贺松明,就算任务还遥遥无期,他也要帮助少年,逃离这里。
就算少年只是贺松明灵魂的一部分,他也一定要让少年在这个世界幸福的生活。
这天阮陌北探查完负十层,穿过天花板飘上来,就看到贺松明坐在走廊边上等他。少年浑身灰扑扑地,像是刚从土堆里滚过一遭。
“怎么弄成这样子了?”阮陌北好笑地伸出手,把贺松明脑袋顶上翘起的一撮毛压下去,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尘。
“去找了点东西。”贺松明张大嘴,被灰尘刺激得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整张脸都皱起来,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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