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爽的风吹过茫茫荒原,卷动着干燥的沙尘和干枯的落叶草屑,荒废的土地上,曾经用来灌溉的沟渠已经因上游中断而干涸,一片坍塌倾颓的围墙倒在泥土中,被发黄的杂草覆盖大半。
一座被废弃的老磨坊孤零零地立在路边,从磨坊上脱落的巨大风车叶片就仿佛某种残肢断臂般凄惨地搭在一段半坍塌的红砖墙上,磨坊周围随处可见焚烧和爆炸物袭击过后的痕迹,一个被烧焦的路牌歪歪斜斜地立在磨房前的十字路口上,路牌上模模糊糊的字迹隐约可见:
“长尾林地-卡布雷镇”
一只粗糙且骨节粗大的手拂过路牌,擦下一层焦黑的灰烬。
诺里斯看了看手上沾染的黑色灰烬,随后搓搓手指,看向不远处那废弃的老旧磨坊。
一阵秋风吹来,风中裹挟的寒冷空气灌入了诺里斯已经不再健康的肺部,他忍不住弯下腰,连续咳嗽起来。
几个随行的年轻人即刻上前,有人搀扶住了身体略有些摇晃的农业部长:“部长,您没事吧?”
“没什么,岁数大了,这个季节的风对我可不怎么友好,”诺里斯摆摆手,拒绝了部下兼学徒的搀扶,视线慢慢从磨坊方向收回,“我听说过这个地方……据说长尾林地附近最肥沃的土地就在这里……”
“都荒废了,”一名年轻官员叹息着说道,“部队打到这里的时候整个长尾林地已经被晶簇军团占领,收拢起来的幸存者不足百人,为了彻底清除那些怪物,士兵们执行完轰炸之后又焚烧了所有城镇,包括城镇周边的聚居点。”
“荒废……荒废并不可怕,荒废的土地还是能救回来的,”诺里斯慢慢说道,看向不远处杂草遍布的农田,“怕的是还有残留下来的污染。我们去那边看看。”
随行的年轻官员转过头,吩咐几辆魔导车停在路边待命,随后迈步跟上了诺里斯的步伐。
曾经肥沃的田地经历了荒废,长出杂草之后又遭遇了一轮轰炸和焚烧,焚烧之后又随着几场风雨长出新的杂草,如今从远处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农田的模样,诺里斯在一道勉强还能分辨的垄沟旁蹲下身子,伸手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微微搓动。
混杂着草木灰的黑色土壤带着一丝潮湿粘连的质感,随着手指搓动落向地面。
“多好的土啊……”诺里斯伸出手,让随行人员看着他手中残留的泥土,“南边哪有这么好的土地?”
感叹之后,他拍了拍手,开始吩咐采样人员收集当地的泥土样本,一名随行书记官则拿出随身携带的资料夹,找到了对应的报告:“这里以及周边田地是‘绒莎草庄园’的一部分,属于卡布雷子爵私产,但整个卡布雷镇具体有多少人口已经很难统计,只能粗略估计在三百户左右——不包括较为偏远的村庄和一处矿山。”
一名身穿野外工作服,胸口佩戴着帝国制式藤环德鲁伊徽章的年轻技术员一边检查土质一边说道:“这里的土壤看上去仍然很健康,而且很肥沃,和之前发现的两处污染区比起来情况要好得多……”
“暂时标成绿色吧,”诺里斯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在下一个播种季之前,要尽可能地收集能够复耕的土地资料,也不能忘了对严重污染区的标记……”
“是,部长。等一下我们要不要……”
一名随行的农业部官员回应着,但他的话刚说到一半,站在旁边土埂上警戒的护卫便突然冲着不远处呵斥了一声:“什么人?出来!!”
几双眼睛顿时望向了护卫呵斥的方向,诺里斯抬起眼皮,看到不远处那座废弃的磨坊里似乎有人影在晃动,在护卫第二次喊话之后,那两个躲藏在磨坊里的人影终于从废弃建筑物内走了出来。
是一男一女两人,看不出多大岁数,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头发和脸上都脏兮兮的,他们小心翼翼地弯着腰向这边走来,带着谦卑和惊惧,仿佛生怕一步走错就被眼前的几个“大人物”给抓起来。
诺里斯脸上的表情在看到那对男女之后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他回忆起几年前的自己……那谦卑畏缩的姿态曾经在他骨子里刻了几十年,他真的太熟悉不过了。
“幸存者?这个区域竟然还有幸存者?”一名年轻书记员惊讶地低呼起来。
诺里斯皱了皱眉,在那两个人走近之后才开口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一直躲在这?”
“老爷,我们是……是从南边的镇子跑回来的……我们之前躲出去了,打了仗,后来这边打完了,才回来。”
那个驼背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说一边不断用手揪着自己衣服上的线头,他的话有些颠三倒四稀里糊涂,但诺里斯很快就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这两人并不是一直躲在磨坊里的,他们应该是在之前刚出事的时候就跟着大家逃了出来,然后幸运地活着跑出了这片地狱,这小半年里多半是在庞贝或斯科德兰地区流浪逃荒,现在大概是听到北方安全的消息,才又跑了回来。
类似的情况在这片广袤的地区并不少见——那场灾难中的幸存者虽少,但总是有人能逃出生天的。
这些人中的一部分被南境派出来的队伍收容保护了起来,一部分或许已经在南方找到长久安身的地方,还有一部分……他们难以放弃耕耘了几代的土地,难以放弃唯一熟悉的家乡,或者在南边实在找不到活路,于是他们又跑了回来,在这片已经变成战火废土的土地上游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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