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莎扶着露台的栏杆,在微风中眯起了眼睛,从这里眺望索林巨树的外缘,其实依稀可以看到圣灵平原的景象——那里仿佛有一道狭长的、被天光照亮的幕布,沿着地平线向远方不断延伸,幕布的底色是一片纯白,那应当是平原地区的雪吧?
她没有回头,轻声打破了沉默:“我知道您在我面前说出这些并不容易——站在您的角度,想必是认为这件事确实对塞西尔和提丰都有益处吧?”
“从事实也是如此,”巴德说道,“我们现在最大的威胁是‘神灾’,而能够对抗神灾的士兵是左右战局的关键,两个国家面临同一个威胁,这种情况下度过危机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度过危机之后呢?”安德莎回过头,仅剩的一只眼睛静静地看着巴德,“塞西尔和提丰会就此成为永恒的战友和伙伴,从此不计前嫌亲密合作,大家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么?”
“……不会,”巴德注视着自己的女儿,几秒种后平静地说道,“从我的角度分析,即便这场危机平安收场,两国在战后形成某种平衡或盟约关系,这种平衡与盟约也是暂时的。竞争会永远持续下去,并在某一方出现致命弱点时再次演化为战争的隐患。世界上不存在永恒的战友和伙伴,尤其是在国家层面。”
“量产超凡者技术是提丰的根本之一,未来如何我不敢说,至少在现阶段,这是我们军事实力的保障。或许塞西尔人真的只是想训练一批对抗神明污染的士兵吧……但神灾结束之后他们还会仅仅这么想么?量产的超凡者再加上量产的战争机器,那时候的提丰用什么和这种力量对抗?”安德莎摇了摇头,“我是一个视野狭窄又不知变通的人——那位高文·塞西尔或许真的站在全人类的高度吧,罗塞塔陛下或许也站在这个高度,但我不是。
“我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所以在我看来,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或许我现在这个身份没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但我还是得说——为什么所有好事情都要落在塞西尔人手里?”
巴德静静地看着安德莎,良久,他才慢慢露出一丝微笑:“你的祖父将你培养的很好。”
安德莎没有回应,她只是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的景色,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才突然低声说道:“从大局上,塞西尔和提丰完全联合起来抵御这场灾难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对吧?”
“如果事情真能这么简单那可就省事多了,”巴德笑了一下,“可惜的是,即便是两位雄主,也不能像捏泥巴一样把两个国家简简单单地‘捏’在一起。”
“所以,塞西尔人想要提丰的技术也好,想用自己的技术做交换也罢,亦或者两个国家要进行什么更彻底的合作与交流……这些都不应该从我这里找突破口,”安德莎慢慢说道,“作为军人,不论有什么大义凌然的理由,我把那些东西交出去就是叛国——有些事情,我们的陛下可以做,我不可以。”
巴德沉默了几秒钟,才带着一丝感叹说道:“安德莎,你真的长大了……”
“您的这句感叹晚了很多年,”安德莎看向自己的父亲,总是板着的面孔上此刻带着一点点微笑,随后她在索林地区有益健康的微风中深深吸了口气,“我已经在外面活动太长时间了,在玛丽安修女采取强制措施之前,我最好回房间去。”
巴德下意识地上前半步:“要我送你回去么?”
“不必了,我还没那么虚弱。”安德莎摆了摆手,随后慢慢转过身子,有些不太适应地移动着脚步,向着露台的出口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那扇门口,巴德的目光才慢慢收了回来,而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则从附近某处墙砖缝隙里响起:“你们这真不像是父女之间的对话——倒更像是两个军官在一脸严肃地讨论战争局势。”
巴德斜着眼看向脚下,看到墙砖缝隙间的一朵小花苞正在风中摇来晃去,他扬了扬眉毛:“你不是说要回避一下么?钻到角落里偷听就是你回避的方式?”
他话音刚落,露台边缘便有大量花藤凭空涌出,贝尔提拉的身影从中凝聚成型,后者稳稳当当地从半空走到露台上,略显木然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确实回避了,礼仪性回避——你们所有人都站在我的躯体上,我还能怎么回避?我都钻到砖缝里了。”
巴德感觉自己的眉头跳了一下:“……过去十几年我怎么都没发现你是个这么能狡辩的女人?这种变化也是你给自己造的那个‘脑子’的功劳?”
贝尔提拉却没有回答巴德的问题,她只是看了一眼安德莎离开的方向,貌似随意地说道:“看样子这件事没得谈了——我还以为你这个‘父亲’说的话就能动摇这位大小姐了。”
巴德叹了口气:“很遗憾,安德莎比我们想象的更能够坚持自己的立场,高文陛下看来要失望了。”
“这结果大概在他预料之中吧……”贝尔提拉却没有任何遗憾的语气,她只是有些感慨,“安德莎……你的女儿其实是个很清醒的人,尽管很多情报以及第三方人员的主观判断都说当代的狼将军是个冷硬、顽固、不知变通的好战分子,且对塞西尔抱有盲目敌意,但在我看来,她或许比很多在官邸中夸夸其谈的政客更清楚这个世界的变化以及国家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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