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低压阴沉,细雨飘摇斜飞。
崎岖山道拐弯处,两个脑袋头顶阔叶,贼头贼脑趴在一块石头后面,吴满贯仔细听着许问枫交代的话。
全神贯注,生怕漏听一个字。
“记住没?”
“记住了!”
许问枫站起来,重新回到大路上,吴满贯跟个小尾巴似的缀在后面,口中念念有词。
毛毛细雨里,宁静的山野之中,隐约传来脚步声,步伐轻缓有技巧,几个铜板从许问枫袖笼滑落。
这次不是杀一个人那么简单,前面她已经在有利地形的遮掩下,看清了跟梢他们的人。
不是小毛贼,不是家丁,而是护卫一类的武士,说明他是听令行事在监视吴满贯,背后另有其人。
这就有点棘手了,杀他一个无济于事,反而会引申出更大的麻烦,其背后之人定是早已把吴满贯家祖宗十八代都调查的一清二楚。
须从长计议,搞清楚全貌,视情况来决定要不要连锅端。
“噫,我铜板掉了。”许问枫乍呼一声,猝不及防掉头,似出鞘的箭矢拐过弯道。
跟梢的人豁然暴露在视野中。
来人体态英武,即便乍然暴露,神情也不见一丝慌乱,他手按住剑柄,立在雨中沉静地与弯腰捡钱的许问枫对视。
吴满贯脚跟脚而来,看见对面的人,神色立时变得惊惶起来,他是单纯却不傻,一眼看出尾随之人不简单。
惹上大麻烦了!
严荣收回落在许问枫身上的目光,转移到吴满贯脸上:“你们既已识破,我不妨明说,交出染织秘方,可活。”
他的目光似一把扒皮拆骨的刀,直让人不寒而栗。
吴满贯手上挡雨的叶片啪嗒掉落在地:“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严荣语气淡而冰冷,摁在剑柄上的手指微微一动:“你知道。”
仿佛他再敢多说一句冗词赘句,剑即出鞘,人头落地。
吴满贯强行压制上下打颤的牙齿,带着哭腔道:“我真的没有什么秘方,头年我们家逃难到江南一带,实在活不下去了,我爹把我卖进一家纺织制衣家族做工,走的时候趁乱偷拿了几件,你要我可以把剩下的都交给你。”
严荣没一个字废话:“想活,配方交出来。”
如此难得一见的顶级精品,怎么可能随意教人偷了去,再顺手赠与小乞儿,稚子可恶,竟敢出言哄骗于他。
许问枫心知肚明,这套谎言难以取信于人,不过信不信是一回事,但总得有个说辞,像吴满贯那样的家庭断不可能拥有如此精湛高超的染制术,也很难编出天衣无缝的理由。
这人好可怕!开口闭口就是要杀人的节奏,吴满贯吓的不轻,咬咬牙继续照本搬科许问枫教的话:“是,实不相瞒,我是偷摸学了几手,你让我回去试试,看能不能研究出配方,如何?”
严荣沉默不语,如刀的眸光凌厉的上下刮视吴满贯。
吴满贯心尖尖哆嗦,似豁出去一般:“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你让我立马交出配方,我真交不出来,我猜我家朝东朝南你一清二楚,我跑不掉的,你不如宽限我一些时日。”
严荣思量片刻,吐出两个字:“多久?”
吴满贯:“十天。”
严荣眼神嘲弄地冷觑他一眼。
吴满贯背脊寒意涔涔:“七天?”
“三天。”严荣漠然下定语:“三天,交不出配方,杀你全家。”
话落轻飘飘瞥许问枫一眼,转身踏步离开,步履铿锵,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许问枫从头到尾缩着肩膀,低垂着头,宛如秋天枝头摇摇欲坠的树叶,一副要吓晕过去的模样。
待人走远,吴满贯哭唧唧:“怎么办,怎么办,我不会染布啊,姐你会吗?”
慌的一匹。
此刻他切身体会到封建社会的残酷,没有过硬的身份背景,来个人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不讲一丁点人权道理,践踏人命如草芥。
他后悔死了!
许问枫眉尖轻拧:“不会。”
本以为拿的是安安逸逸吃吃喝喝的剧本,结果好像不妙啊,这剧本不对头啊!
“那你为什么......?”他想说那你为什么要教我这般与他周旋,可转念一想,自己哪来的立场质问,要是没有许问枫,他说不定此时已经是一具死尸,躺在冰凉泥泞的雨水里。
现在好歹还能多活三天。
“我想想法子,边走边说。”其实没什么好想的,不想看到吴家满门惨死,只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解锁书柜。
其二,大开杀戒。
至于报官啥的,快打住吧,之前朝廷颁令,赈灾补贴农户们一部分粮种,结果兴冲冲去领了回来,大部分要么以次充好,要么是霉种,有人不忿闹开,还挨了板子,被打的皮开肉绽,险些丢掉小命。
观跟踪他们的人就知晓,其背后之人料想分量不轻。
甭管是官商勾结,又或是官官相护,都没平民好果子吃。
吴满贯胡乱抹一把雨水,无比内疚道:“要是想不出法子,会连累到你吗?”
看他一脸惊惶,许问枫默然叹气:“不会。”
吴满贯小心翼翼窥着她脸色说:“姐,你怪我吗?”
“没怪你,”就觉得你麻烦,许问枫揉揉眉心,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愿在家门口大开杀戒,而对方势在必得,所以只有一条路可走。
心中有定策,许问枫也就不再过多烦忧,加快步伐往家赶,雨兮兮的,一会该得风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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