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死有生
太延4年(公元438年)年底,父亲冯弘被高丽王杀死的消息传到长安时,秦雍二州刺史冯朗刚刚迎来他和夫人王静的第一个孩子——儿子冯熙。
“父亲走了,儿子来了。一个生命远去了,一个新的生命即将开始。母亲,您看得真远呀!”冯朗在心里对着母亲说道。
“大人,你在想什么呢?”尚在做月子的王夫人看着正在沉思的冯朗,眼里隐隐约约有泪光,担心地问道。
“平城的秦风派人送来信,说父亲在高丽被高丽王高链杀死了,高丽使者现在还在平城。想来过一段时间,妹妹也会有书信来吧。”
“父亲被杀了,怎么会这样?记得听你说过,天王前年从和龙城撤出时,手里不是还有好几万民户吗?从这些人中至少都可以抽出来一万左右的兵呀,高丽王怎么能杀就杀呢。”
“估计高丽王早就将父亲带过去的和龙人分散到各地,如果他还让这些和龙民户都聚集在父亲身边,那么父亲也不致于再向南面的宋国求救了。父亲真失策呀。”
“宋国也卷了进来?”
“是的,秦风派来的人说,宋国派了七千人到高丽迎接父亲,高丽人为了向皇上效忠,抢在宋人上岸之前就把父亲给杀了。”
“那你弟弟他们呢?”
“都杀了,还有弟弟的孩子们,大概十多人吧。”
“大人,你要想哭就哭吧,这里是内室,也没有人看得见。”
“也没有什么可哭得啦。”冯朗别过脸去,伸手悄悄地抹掉脸上流下的泪水:“算起来,从432年逃出和龙开始,我都有六七年没有见着父亲了。这几年他应该过得也很辛苦。我们三兄弟出走,母亲自杀,应该伤了他的心;他还要不停地派使者和朝廷周旋,在和龙的主战派及主和派来回协调;皇宫之内,估计慕容皇后应该也没有让他轻松,每天吵吵嚷嚷不停。我有时在想,如果当年父亲不去硬闯皇宫,大伯父不死,或许父亲的晚年会幸福点;又或者父亲善待母亲,我们兄弟三人大约也不会出奔,也许燕国的命运就会改变。”
“可是大人,也许这就是燕国的运数到了啊,无论是你父亲还是你大哥,可能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人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这天下已经分了三百多年,打了三百多年,人心思统一啊。再说,要是没有你的协调,或许有更多的燕人都要死在沙场上了。”
“这都是高允高大人的功劳呀,我只不过在一边帮他下决心而已。我也就只能做这些事而已。”冯朗苦笑着说。
“大人,你不能这样说自己。高大人哪有你对和龙的形势熟悉,也只有你肯为燕人到处奔走啊。”
王静说的是436年5月,魏军围困和龙城,结果冯弘和城里的几万居民却被高丽军接走。拓跋焘怒气大发,决定东征高丽,抢回冯弘。但最后在乐平王拓跋丕和大臣刘洁的建议下决定暂缓东征,善待和龙居民。说动这两位大臣的正是冯朗的好友高允。
高允是勃海人,父亲早卒。十来岁时,祖父亡故,他奉祖父之丧回到勃海,将所有财产分给两个弟弟之后出家为沙门,取名法净,未久而罢。高允性好文学,博通经史天文术数,尤好春秋公羊。431年,以名士被征,拜中书博士。
432年冯朗初到平城,身为“上客”却很孤单,来往最多的就是母亲早一年派到平城的僧达。僧达少年即有志佛学,对佛经理论颇有心得。高允少年曾出家,对佛经也颇有研究,与僧达一见即引为佛学知音。有僧达在中间穿针引线,冯朗与高允也慢慢变成无话不谈之友。彼时冯朗二十出头,尽管经学、佛学功底都不如高允,但胜在他有燕国皇宫生活经验,对宫廷政治自有一份独特的理解。彼时高允已经四十来岁,学识丰厚,但此前只曾出仕过太武帝拓跋焘的舅舅——阳平王杜超的幕僚,对于官场政治并不熟悉。冯朗刚好为高允补上这一课。再加上两个人都对佛学感兴趣,因此成了忘年交。
高允在平城并没有呆太久,很快就去长安成了长安镇都大将、乐安王拓跋范的幕僚。之后,乐平王拓跋丕和侍中刘洁攻打秦地,高允又被派去协助拓跋丕。正是在这一段时间,拓跋焘要求派秦陇地区部队攻打高丽。冯朗让秦风日夜兼程,请高允出面,向乐平王拓跋丕出面说明燕地已不堪重负,才阻止了魏军东去高丽。
因此,夫人王静才说冯朗有“燕地止战”之功。
王静看冯朗的情绪还是没有缓过来,遂拉过冯朗的手:“抱抱儿子吧,至少你不必为当初出走龙城而后悔啊。如果没有那一番出走,或许你我现在都早已成了刀下之鬼了啊。哪里还会有熙儿呢?!”
冯朗将儿子抱在手上,没有作声。他在心底里认同夫人的话。
他想起432年的初春,要到平城之前,在肥如兄弟三人围炉夜话。那时大哥冯崇告诉自己母亲取消了与王家妹妹的婚约,自己还在心里想大约此生再也无缘分与王静相聚。这王静是冯朗之母王夫人的远房侄女,经常和冯蓉她们一起玩,跟着冯蓉天天叫“二哥”,尔后王夫人就定下了这门亲事。后来,冯朗出奔龙城,王夫人怕误了王静的终身大事,悄悄取消了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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