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恩伯府长子生辰宴的事儿, 第二天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但凭谢迟这个身份, 可想而知不值得让九五之尊挂心。皇帝之所以会知道, 是因为这事牵涉的宗亲太多, 而且由头是因为太子赏下的那一斤柠檬红茶。
太子这两年行事愈发乖张, 皇帝时时为他头疼操心。御前大监傅茂川可是个人精, 打从摸清了这条之后, 但凡和太子有关的事,都会先一步打听到位。皇帝不问则罢,一旦皇帝听到点动静问起来, 御前的人立刻能给禀个八|九不离十。
于是,在皇帝开口说“听说祭礼过后,太子着意赏广恩伯了些东西?”之后, 傅茂川立刻把柠檬红茶的事给说了。
彼时皇帝只点了点头, 没说什么。傅茂川自也识趣,不会多嘴半分, 安安静静地退到了旁边。
到了午膳时, 皇帝召太子来一道用膳。
这也是经常的事。但凡太子没惹是生非, 每隔三五天总要到紫宸殿用个膳。皇帝会问问功课, 或者问问他对朝中近来各样事务的看法。太子大多……答得不太好。
早两年皇帝还为这个着急上火, 如今倒也得过且过了。但凡还说得过去, 也就不再费心斥他。
紫宸殿里,一众宫人小心地侍奉着,除却碟碗轻磕偶尔发出的声响外, 殿里一时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直至皇帝喝着汤开口说:“朕听说你大哥的祭礼过后, 你往各参礼宗亲府里赏东西,独赏了广恩伯一份茶?”
这话一问出来,所有人都无声地吊了口气。
太子小心眼,这事大家基本都知道。他往广恩伯府里赏茶这事,宫里也有些议论,大多是认为他在给广恩伯穿小鞋。
——想想也是。几个参礼的宗亲里,就广恩伯身份低。这稀罕的东西独独赏他,不是成心让他在洛安变得扎眼,让别的宗亲心里膈应么?
皇帝会过问,大概也是或多或少地听到了几句这方面的议论。
当然了,宫人们也知道,太子还不至于蠢到连这个心思都直说的份儿上。于是殿中比较狡猾的几个——比如傅茂川,就琢磨着,太子说出来的许会是怕广恩伯一朝得到抬举会拿大,赏他点他平日见不着的东西,让他明白高下之分?
却见太子放下筷子,笑了笑,颔首说:“是。儿臣想着,广恩伯和另几位堂兄弟相比,血脉离得远些,一道行祭礼,恐怕要被议论。可大哥在天之灵看着呢,一定不想外人议论亲疏。额外赏他些东西,堵堵旁人的嘴,起码别惹出明面上的事来,叫外人看笑话。”
皇帝静静投在汤碗里的目光不觉一怔,转瞬又恢复了平静,然后放下汤碗看向太子:“你当真这样想?”
“是。”太子声色平静,应声后顿了一会儿,轻声一叹,“先前是儿臣不懂事,时时让父皇忧心。大哥祭礼前一日,儿臣思念大哥,忽然想起许多事来。想来大哥若在,也势必不愿看到儿臣这般。”
他说着说着,眼眶竟已有些泛红,缓了一缓,才又道:“不过儿臣不及大哥聪颖,许多事上,大抵还是比不过。不过,儿臣日后会努力,让父皇放心,也让大哥安心。”
傅茂川在旁边听着,好生愣了一愣。
说实在的,这话他不信,他不信人能一夜之间转性,有皇长子祭礼作为契机也不信。只不过,这话实在不好直接质疑,不止是他,就连皇帝也没法直接说“我觉得你在蒙我”。
便见皇帝沉了沉,没让侍膳的宦官动手,亲自舀了一勺三色炒虾仁搁进太子的碟子里。
这三色炒虾仁的“三色”用的是黄瓜丁、胡萝卜丁和金黄的玉米粒,一颗颗虾仁肥美白嫩,连大小都差不多,一碟子摆在那儿,单看鲜亮的颜色就赏心悦目,入口更是鲜香扑鼻。
太子夹了颗虾仁刚送进口中,听到皇帝说:“品行为重,聪颖是次要的。朕可以从宗亲中提拔几个贤能之人辅佐你。”
太子一饿,把没嚼两下的虾仁囫囵吞了下去,好悬没直接噎在嗓子里。
但皇帝并没有看他,目光轻划间,侍膳宦官麻利而准确地从清蒸鲈鱼的鱼腹上夹来块肉,皇帝又径自用筷子分下一半来迟了,续道:“至于想用近亲还是远亲,看你的意思。”
“……”太子没料到父皇突然会提这个,一下不知如何作答了。只能含糊着说自己要想一想,将话题敷衍了过去。
待得他回到东宫,等候多时的太傅薛成立即迎了上来,开口便问:“如何?”
太子吁气:“太傅高见,父皇确是问了赏茶的事。”
薛成又问:“殿下可是按臣交代的答的?”
“自然。”太子边落座边说,“父皇没说什么,可瞧神色似还愉悦。不过……”他蹙了蹙眉头,“父皇突然提起,要提拔几个宗亲辅佐孤,还说要用远亲还是近亲,听孤的意思。孤一时倒被问住了,太傅怎么看?”
薛成窒息,小心问道:“那殿下是如何答的?”
“我只说要回来想一想。”太子不安道,“太傅觉得,父皇何意?”
薛成也说不好。
这事提起来的是突然了些,要说是试探太子的心思,那有可能。可若说皇帝是真在为他做这个打算,那倒也说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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