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带着元晰与张子适一道拾级而下, 宫人们都远远地跟着, 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虽然太子妃与外臣相见不太合适, 可张子适教导着皇长孙, 这种交集在所难免, 连陛下都觉得理所当然。再者, 太子妃是大家闺秀, 端庄守礼,与张子适相处时一贯谨慎地隔着至少两步距离。
宫人们都觉得太子妃行的端做得正,谁往那不该想的事上想她, 那就太小人了。
星辰璀璨之下,崔氏静默了半晌,悠悠地吁了口气:“东宫里读书的孩子多了不少, 给大人添麻烦了。”
张子适一哂, 颔首道:“还好,府里出来的孩子都懂事, 教三个和教一群也不觉得有什么分别。”
“哈哈。”崔氏笑出声来, 悄悄侧眸看了看他, 又转回了目光, “本宫交待了小厨房, 日后大人若为孩子们的功课待得晚了, 让他们上一盅炖汤给大人,大人喝完再走。”
“多谢殿下。”张子适欠了欠身,两个人之间又恢复了安静。
行宫的大半建筑都在半山腰处, 太子妃和元晰也住在那里, 此时还有一段不短的路。
张子适顺着山道向下看,被路边的星点灯火勾勒出来的蜿蜒道路宛若一条暗金色的巨龙盘在山上,底下的宫室在夜色里也透出几许说不清的诡异,令人心生惧意,令人心里一阵阵的发空。
那是种说不清感觉的发空,就好像胸膛变成了一座空荡荡的房子,心脏在房顶与地面之间撞着,撞出空洞的回音,让人不由自主的慌乱的回音。
许多人行走在夜晚的山涧时,都会有这种感觉,这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反应,没什么道理。
可张子适不知不觉地紧抿了薄唇。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只在山涧行走时有这种感觉。
夜半无人时、埋头苦读时、提笔练字时……在所有适合想入非非的时刻,他都会生出这种无法言述的感觉来。空荡荡的胸膛里只有一颗心在用力地撞,空荡荡的脑子里只有一个人影在若隐若现地闪,那又偏偏是个他不该去想的人。
所以,在那个人近在咫尺的时候,他时常没有勇气多看。
“母妃!”元晰的声音软糯糯的一响,把张子适的神思抽离了回来。
他低头看去,元晰向母亲伸着双手:“母妃抱我好不好……”
元晰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平时因为身份的缘故,他当着一众堂兄堂弟的面,已经很少跟母亲撒娇了。
可他也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张子适不觉一笑,他不想搅扰这母子相处,但山路多少有些陡,太子妃的衣裙又繁复,抱他实在不太方便。
他于是伸了手:“我抱殿下好不好?你母妃今天也累了,怕是抱不动你。”
元晰歪头看看他,心下小小地纠结了一下,觉得也好。
张子适便把他抱了起来,走了没多久,他就趴在他肩头睡着了。张子适一路想着心事也没注意,直至到了太子妃所住的锦华宫门口,他侧耳一听,扑哧喷笑。
崔氏旋即看向他:“怎么了?”
张子适指指元晰的后背,压音说:“睡着了,打呼噜。”
“……”崔氏忍笑,也没招呼乳母,径自伸手说,“给我吧,我抱他进去。”
张子适把元晰交给了她,元晰在二人换手时醒了几分,崔氏拍着他的背哄了哄,他就又睡熟了。
崔氏抿唇笑笑:“看来他今晚是背不成书了。大人快请回吧,可别明日一早各府的孩子都回来了,大人却还没起。”
——张子适前不久刚这么闹过一次笑话,被她一提顿显局促,匆匆作揖:“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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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叶蝉知道元显元晋又要回去读书了,就起了个大早,和他们一起吃早饭。
元明也醒了,一家子便都坐到了一起。叶蝉正喝了口粥,听到元明说:“哥哥不笑!”
她和谢迟一齐看向元明,又顺着元明小手所指的方向一并看向元显,然后便见元显扁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小孩子或许都不爱读书,不过元显和元晋都还没闹过这样的情绪。叶蝉知道是那天挨罚的事弄得他不高兴了,却又不好说什么,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啦,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再用弹弓打人了。”
元显还扁着嘴,叶蝉拿起红糖包揪下一小块,在他嘴边碰了碰:“别赌气啦,弟弟们都看着你呢。”
“……”元显看看元晋,又瞅瞅元明,有点不好意思地就着她的手把红糖包吃了下去。
吃完这一口她还想接着喂,元显便不干了,低着头把她手里剩下的接过,自己啃了起来。
还是自家的东西好吃。
——元显边吃边这么想。
东宫里的菜都看着特别好看,他最初的时候觉得新鲜,便也觉得好吃。可日子久了,他就觉得还是自己家里舒服了,自家的菜都是按他们的口味做的,不像东宫里,道道都有规矩;而且在家中,他们可以叫自己喜欢吃的,娘也经常想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让厨房做来——比如烤红薯,在东宫就只能有什么吃什么,自己叫膳绝对不允许。
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可元显突然觉得特别愁,特别委屈。
吃完了早膳,谢迟就送他们往行宫去了。他从前送他们去东宫,都不太跟张子适多说话,毕竟现下东宫里的孩子多,他不想张子适着意照顾他们,反倒引得别的堂兄弟看他们不顺眼。可这回元显大热天被罚站的事,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疼,就难得地把张子适请到无人处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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