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郢山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 在离宫之前, 谢迟请旨晋吴氏做了奉仪。
这当然是因为吴氏在彻查巫蛊案时提供了要紧的线索, 叶蝉于是也没意见, 旨意下来后就帮吴氏操办了晋封礼, 又让人开库寻了些贺礼给她。
晋封礼的第二日, 吴氏按规矩来向叶蝉问安。这样的问安中, 太子妃照例要有几句训示让妾室跪听,说些让她好好侍奉夫君、延绵子嗣之类的话。
——但搁在现在的东宫,这话说起来就实在别扭了。在谁都知道太子专宠太子妃的前提下, 还装个什么劲啊……
叶蝉便免去了这一环,在吴氏问安之后就让她起了身,赐了座, 又命人上茶。
然后她笑道:“我听底下人说, 你日子过得总有些局促。这回晋了位份,该当会好一些。”
吴氏噙笑, 但一个是字还没应出来, 叶蝉的话锋就转了:“不过我还是得多说一句, 无底洞是填不完的。你若总没玩没了地填补娘家, 那只怕就算我把这太子妃的位子让给你, 也还是不够的。”
吴氏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接着她看了看太子妃的脸色, 慌忙敛身又拜了下去:“臣妾不敢,殿下,臣妾入宫以来并不曾……”
“我知道你入宫以后再没做过半点倒卖东西的事。”叶蝉侧首, 看了眼坐在罗汉床榻桌那侧的崔氏, 崔氏抿笑点了点头,她又继续道,“今儿个提点你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你家人借着你晋封的喜事想进来看看你,我准了。你最好心里有点分寸,若到时再惹出什么让我和太子殿下心烦的事,宫里的规矩可不像府里时那么宽松。”
“是,臣妾明白……”吴氏一边应话,一边感觉喉咙里一阵阵地发紧。这种紧绷感还一分分地向外蔓延开来,以至于太子妃抬手让她起身时,她都没能起来。
减兰见状想上前扶她,可吴氏在此时又开了口,减兰便又退了开来。
吴氏道:“殿下,臣妾也……臣妾也不想这样帮着家里,家里待臣妾没有多好,臣妾是知道的。可是臣妾也是、臣妾也是没法子!他们的要求,臣妾偶尔不应,便是好一番口诛笔伐,臣妾实在……”
叶蝉听得一愣。因为吴氏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向她求助。
然而这回,没等她发话,崔氏就忍不住先开口了:“奉仪娘子实在迂腐了些。”
吴氏一怔,迟疑着抬眸看去,便见这位前太子妃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儿,气势一点都不比当今的太子妃差。
崔氏见她抬头,淡淡地笑了笑:“你是东宫的人,是陛下正经册封了的太子妃妾。这普天之下,有资格给你脸色看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你若发自肺腑地真想孝敬娘家,我也不说什么,可如今既然你也有怨,怎么也不该是他们拿捏着你吧?”
太子是半君,太子妃是除皇后外身份最贵重的女人。太子的妃妾,自然也低不到哪里去。
崔氏瞧着吴氏,直觉得她真是可笑。想当年谢远当太子的时候,东宫里出了多少嚣张的妃妾?若不是她够硬气,绝对有不少敢欺到她头上的。
如今竟出了这么一个被娘家欺负成这样的,崔氏心道你娘家是何方神圣啊?玉皇大帝吗?
吴氏却被说得懵了。自小到大,她在家里都说不上什么话,言听计从惯了,从来没想过崔氏说的这些。
崔氏看着她的错愕一哂:“你这太子奉仪的身份是摆设么?这回他们进了宫,若让你不高兴了,你大可给他们点儿脸色看。你若抹不开面子也无妨,这趟避暑我是不去的,你来找我就是。”
崔氏眼下是没有封位,可她到底还是已故皇太孙和宜翁主的生母。这天底下能让她低头的人,那也是一只手都数得出来的。
吴氏听罢还是傻着,傻了一会儿,她迟疑着看向叶蝉。
叶蝉点了点头:“崔夫人办事有分寸,这阵子也都会在东宫。你到时若自己拿不定主意,找她就是了。”
于是吴氏就从东宫告了退,退出殿门之后才算真正缓过了神。然后她四下瞧了瞧,拉住了送她出来的大宫女,心惊肉跳地问她:“那位前太子妃……”
青瓷在叶蝉身边这么多年,也早练出来了,听到了殿里的话也当没听见,只垂眸一福:“旁的奴婢不知道,只是前太子妃按着夫家的姓氏算,总该叫一声谢夫人。眼下她自己不乐意,旁人就都只称她为‘崔夫人’,连陛下也默许此事,有点事您就该明白分寸了。”
——若她不是真有几分本事让旁人都顾忌她、让陛下也体恤她,这怎么可能啊?
吴氏在心跳中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那我……知道了。多谢姑娘。”
殿里,叶蝉骤然吁了口气,扯了扯嘴角,扭头问崔氏:“还行吗?”
“挺好的。”崔氏也笑笑,“太子专情,殿下做到这份儿上,就足够了。我当年是被那一轮又一轮盛宠的妾室逼得没办法,不得不时常立威,所以弄得在外头的名气也格外的大,殿下并不需要跟我学。”
叶蝉一哂:“那多谢嫂嫂。”
今儿这一出,是她先行请教过崔氏的。因为她觉得吴氏家里的事总这么没完没了地拖下去不是个办法,就问崔氏能不能借着吴氏家人进宫这回来个快刀斩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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