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幕遮瞪大了双眼,鼻尖渗出汗水。
委实是这一刀太过惊世骇俗,哪怕是放眼整个荆州江湖,恐怕唯有龙哮云之死能与之媲美。
堂堂风雷派第一高手,就这么被人一刀穿心。
背靠着大树的李玄都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到在公孙量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纤细身影。
她收刀的同时伸手一推,已经死绝的公孙量顿时向前扑倒在地,激起些许尘埃。
女子将手中雁翎刀收入鞘中,望向李玄都,脸上笑容恬淡,玩笑道:“紫府这次可是好生狼狈,若是传扬出去,那些倾慕你的女子可是要不依的。”
李玄都有气无力道:“霜眉莫要取笑我,哪就有女子倾慕了?”
沈霜眉缓缓走走近,伸出一手,微笑道:“难道在紫府的眼中,我不是女子?”
李玄都一怔,哑然无言,略微犹豫之后握住沈霜眉伸过来的手,让她把自己从树干上拉起。
在李玄都后背离开树干的瞬间,这棵刚刚刚刚还生机盎然的大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树叶枯黄凋落,树皮开裂,树干干枯,最终寸寸碎裂,化作飞灰。
方才公孙量不惜损耗血气用出的一拳,又哪是那么好接的,李玄都不得已之下动用“玄微真术”中的“转势法”,将这一拳的半数劲力转移到身后的大树之中,饶是如此,他仍是受创不浅,不但体内气机悉数耗尽,而且体魄上也有七八处窍穴受到损伤,需要休养许多时日方能痊愈,若不是沈霜眉按照原定计划及时赶到,李玄都要受的伤势还要更重。
至于沈霜眉如何能瞒过公孙量的感知从而完成致命的偷袭一刀,除了因为公孙量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李玄都的身上,以及沈霜眉将时机拿捏得精准无比,还要归功于李玄都传授于沈霜眉的“散势法”,可以尽数收敛隐藏自身气息,当初两人夜间初遇,沈霜眉对李玄都穷追不舍,李玄都便是依仗此法逃脱了沈霜眉的追拿。正所谓事可从轻,又可从权,在这种关头,李玄都也顾不得门户之见,只能将部分“玄微真术”传于沈霜眉,这便是当初他所说的因事而异。
江湖上正是因为有了如此多的因事而异,才会导致各门各派的绝学都有不同程度的流传于外,比如说李玄都所学的“素女履霜”,此法并非从玄女宗弟子的身上得来,反而是从一名忘情宗之人手中得来,虽然他未曾深究其中因果,但依稀记得那位忘情宗弟子的须弥物中还有一块定情玉佩,想来是有玄女宗弟子难耐寂寞,与这位忘情宗弟子定下终身,然后私下将师门绝学传给了情郎,最终落到了李玄都的手中。
“玄微真术”虽然是上成之法,但仅就单独的“散势法”而言,顶多算是中成之法,对于一宗而言,算是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李玄都将其传给沈霜眉,对于师门而言,小错有,不算铸成大错。
沈霜眉拉起李玄都之后,李玄都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幸好被沈霜眉扶住,李玄都闭目定了定神,示意沈霜眉可以松开自己,不过沈霜眉却是没有依言行事,而是问道:“刚才那一拳伤到哪儿了?要不要紧?”
李玄都也没故意隐瞒,说道:“只是伤到了胸腹,没有伤到内脏,不算什么大碍,若是放在以前,也许还有些麻烦,但自从我修炼‘坐忘禅功’之后,体魄已经大不相同,等我恢复气机,再调养个几日功夫,便能复原。”
沈霜眉微微歪头,问道:“没骗我?”
李玄都苦笑道:“我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吗?”
沈霜眉哦了一声,这才松开李玄都的胳膊。
李玄都果然如他自己所说,不是个硬充脸面之人,稳稳当当地站住,默默运转气机,脸上立时显现出枯荣之相,面容在年轻和苍老之间不断交替,好似一片树叶,从青变黄,又由黄转青。
站在一旁的沈霜眉大开眼界,她早就听闻过静禅宗的这门上成之法,得无我之境,成枯荣之相,一直无缘得见,今日终于是见到了。
随着枯荣之相的变化,李玄都的气息逐渐平和,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李玄都的面容固定在年轻人的面容上,不复苍老之态,他转头朝临湖小筑望去,火焰仍未熄灭,虽然不见胡良的身影,但可以清晰感受到凛冽刀势将偌大庭院完全笼罩,刀气肆意磅礴,应该无甚大碍。
李玄都说道:“公孙量一死,这场夺门祸事算是暂告段落。”
“暂告段落?”沈霜眉不愧是公门中人,立时听出了李玄都话语中的不同,疑问道:“紫府的意思是,还会有后续?”
李玄都点头道:“别忘了,公孙量敢于明火执仗地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必然是背后有所依仗,现在他死了,那他的后台靠山说不得要来讨个说法,至于如何讨说法,无非是打着神霄宗的大旗,以势压人而已。”
沈霜眉闻言,立时一阵厌恶涌了上来。她身在公门,此间多是口是心非、表里不一之人,对于这种人她见得多了,生就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口口声声为了正道大义,最不济也是为了维护宗门,实则是为了一己之私,立于道德高峰之上,居高临下,肆意指责旁人,若果真如李玄都所言,那么少不了要来一出颠倒黑白是非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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