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地的雷公艰难坐起身来,低头看去,只见胸口位置露出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光景,有丝丝电流缠绕流转,嗤嗤作响,好似一条条小蛇在他体内蜿蜒游动。雷公自知这是体魄损伤严重之故,先前与顾虎臣一战,顾虎臣毕竟也是黑白谱上有名之人,虽然不如自己,但在舍命一搏之下,也让他伤及根本,不过强撑一口气,如今接连硬抗李玄都的两剑,经脉碎裂,丹田受损,怕是去死不远。
雷公想要起身,却浑身瘫软如泥,无法使劲,当下一点点挪到一棵大树旁边,以后背抵住树干,双脚用力,想要竭力慢慢撑起身体,但连撑两次,都受制于体魄和气力,撑到一半就半途而废,复又坐下。
就在此时,天空中的云海仿佛骤然低垂,然后一道巨大光柱从天而降,待到光柱散去,一尊高达十丈的金身法相现身世间,虽然身形飘渺,似虚似实,但是金刚怒目,气势凛然,让人一望之下便要心生惧意。
归真境的武夫与先天境的武夫,根本差距不在于战力高低,而在于武夫踏足归真境之后,体魄更为坚韧,气血重新焕发生机,都说拳怕少壮,到了归真境之后,便没有了这样的说法,这便是“返璞归真”之说的由来。若有那驻颜有术之人,甚至可以在归真境的时候将相貌彻底驻留于年轻时的样子。
当年平安县城的老镖头罗一啸,先天境巅峰的修为,便是因为迟迟不能踏足归真境,眼看着一天天气血衰败,这才不得不四处寻觅“血龙丹”,最终落入牝女宗的算计之中,甚至死后亦是不得安宁,尸体又落入皂阁宗藏老人的手中,变为一具活尸。
对于方士而言,先天境和归真境并无太多本质的区别,因为方士素来不注重体魄,他们注重的乃是神魂,神魂又称阴神,在修成阳神之前,阴神最是畏惧武夫的旺盛气血,若是体魄坚固,气血旺盛,便会压制神魂,使其不能出窍,所以很少有人能够同时兼修方士和武夫两道。
对于方士而言,无论是归真境,还是先天境,都远不如同境界的顶尖武夫,更多的作用还是以种种术法从旁辅助,直到跨过天人境的门槛之后,才是方士真正蜕变的时候。到了天人境的方士,如藏老人那般,出窍神游,身外化身,驾驭群鬼,呼风唤雨,飞天遁地,已然有了几分传说中的仙人威能。
反观武夫,在此等境界中,除了能够御风而行之外,并无太多质变,所以在天人境的交手中,武夫再没有曾经的绝对压倒优势,尤其是方士拉开距离开始肆意动用术法时,武夫的胜算就会越来越小,所以武夫与方士交手,近身而战是第一要义。因为方士的体魄相对同境界的武夫而言,相对孱弱,故而李玄都在暴起偷袭之下,使得无心上人瞬间重伤,反观与无心上人相差无几的雷公,哪怕经历一场大战而伤势颇重,仍能拼命拦下李玄都。
如今无心上人请出法相,这便是天人境方士的手笔了。
法相和法身不同之处在于,法相是外物,如同一尊护卫立于施术之人的身前,乃是方士神通;法身却是以自身为根本,或是法天象地,或是金刚不坏,乃是武夫神通。
无心上人足下一顿,飞身上了金身法相的肩头,在无心上人的驾驭之下,这尊十余丈之高的巨大法相朝着李玄都所在方向大步前行。
李玄都手持“人间世”,剑气流淌环绕整个右臂,使得他的右臂与手中之剑仿佛一体,此时的“人间世”不过二尺之长,不过剑身上蔓延出来的剑气却足有数丈之长,剑气之中隐含风雷之势,使得李玄都的鹤氅大袖飘荡,猎猎作响。
无心上人平静道:“方才施主送给贫僧的一掌,贫僧现在还给施主就是。”
话音落下,法相举起足有寻常马车大小的拳头,朝着李玄都当头砸下。
李玄都一剑斩出,剑气如长鞭,与法相的拳头正面相撞。
一瞬间,好似天空中有炸雷响起,无数金色流华和蓝色电芒四散游走。
此时两人已经不再讲究什么方寸之间见大马金刀,皆是全力出手,在两人周围十几丈的方圆之内,皆是凌厉剑气和金色光华。
好在秦道方家学渊源,兄长是太玄榜第一人的秦清,虽然自身无甚境界修为,但自小耳濡目染之下,眼界极高,在两人交手之前,就已经踉跄退出相当一段距离,以免自身死于两人交手的余波之中。
李玄都也有意将战场避让开秦道方所在的方向,且战且退,两人交手就像一头荒古巨兽,在山野之间肆意横行,所过之处,山石崩碎,树木断裂,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路”。
金身法相与剑气相撞十余次之后,金身法相被李玄都一剑斩断手掌,不过李玄都也被一拳打飞出去。
少了一只手掌的金身法相仍旧疯狂出拳不停,每一拳落在地面上,都是轰然作响,泥土飞溅,尘埃四起,不断有山石滚落,甚至出现了一场山体滑坡,化作泥石流倾泻滚落,幸而此地荒无人烟,也不怕伤及无辜。
李玄都的应对,无非是手中二尺而已。
在十丈之高的法相面前,身长八尺的李玄都显得很是渺小,不过始终屹立不倒,甚至还趁势反攻,将那只失去了手掌的手臂直接斩落,手臂在下落过程中缓缓崩碎,落地时金光四溅,仿佛是流水一般在地面上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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