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一行人来到金帐,再次见到了阿部赤。虽然石无月、宁忆、皇甫毓秀三人在名义上是李玄都的随从,但在怯薛军的眼中,都是来历不明之人,所以不能入内,只让李玄都孤身一人进入金帐。
这也在李玄都的意料之中,他让三人在外等候,独自一人进入金帐,再次来到老汗的金色宫殿之中。
今天不知为何,宫殿中一片漆黑,不过李玄都刚刚进到外殿,就察觉到黑暗中有一人。
李玄都抬头望向老汗的王座,上面坐着一人,正是失甘汗。
失甘汗淡淡说道:“使者来了。”
李玄都五指伸张,运转火气,在掌心处生出点点青炎,然后他轻轻挥手,这点青炎四散而飞,落到四周已经熄灭的烛台上,将蜡烛重新点燃。
一瞬间,整座外殿又重新大放光明,此处本就有许多黄金装饰,灯火照映之下,熠熠生辉。
失甘汗从王座上起身,说道:“使者,明理汗反叛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李玄都点了点头,问道:“老汗呢?”
失甘汗说道:“老汗不在这里,老汗在寝殿之中。”
李玄都的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又问道:“国师在哪里?”
失甘汗说道:“国师正在为老汗诊病。”
李玄都猛地向寝殿掠去。失甘汗并不阻挡,只是慢慢地从王座高台的台阶上走下,然后不紧不慢地向寝殿行去。
当李玄都离开外殿,穿过中殿,来到寝殿时,寝殿中同样是一片漆黑,而且没了让人难以忍受的炎热感觉,只剩下一片冰冷死寂。李玄都屈指一弹,重新点燃了寝殿中的众多烛台。
灯火照亮了寝殿,不过此时的床榻已经拉下帷帐。
李玄都向床榻走去,没有半分犹豫。然后伸手轻轻拉开帷帐,在这一瞬间,李玄都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让他整个人绷起,似乎在帷幔之后藏着一位顶尖的刺客。
不过出乎李玄都的意料之外,帷幔之后没有什么刺客,只有一个“婴儿”躺在上面。
过了片刻之后,李玄都才可以确认,床上的不是什么婴儿,而是一个缩水了数倍的老人,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个人就是英明睿智的老汗,那个被无数金帐人视作神明的金帐大汗。
李玄都一时间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金帐之外,明理汗还在筹谋对老汗逼宫,可是老汗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李玄都身后传来失甘汗的脚步声,与之同来的还有失甘汗的声音,“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无可奈何也。”
李玄都看着那个滑稽可笑的“婴儿”,说道:“老汗的四个儿子都想他早早去死,真是何其悲哀。”
失甘汗笑道:“这就是权力的玄妙,谁也不能拒绝。”
李玄都转过身来,望向失甘汗,问道:“你究竟是谁?宋政?”
失甘笑而不答,转而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汗死了。”
李玄都皱起眉头,“老汗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妄想掌握王庭?如今效忠于你的怯薛军只有半数,就算你能评定王庭内乱,杀死明理汗和药木忽汗,强行黄袍加身,但是你不要忘了,在西北方向,还有拔都汗的大军,拔都汗如今已经撤离王庭,而在辽东方向,还有伊里汗的大军。无论是拔都汗,还是伊里汗,都不是你掌握的半数怯薛军可以抗衡的。”
失甘汗说道:“王庭早已经四分五裂,就像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族,当家的老祖宗在世的时候,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可一旦老祖宗死了,所有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分离崩析就在顷刻之间。”
李玄都愈发摸不准失甘汗的用意,迟疑道:“难道你不想成为新的金帐大汗?”
失甘汗说道:“想不想和能不能是两码事,世人皆想长生,可是能得长生者又有几人?诸王都想做金帐大汗,但是大汗只能有一个。”
李玄都说不清此时此刻心中的感受,那个看似掌握乾坤的老汗王竟然就这么死了,这让李玄都隐隐生出一种倒错之感,似乎这也是老汗的把戏,是他为了求长生而金蝉脱壳的把戏,可是李玄都多年的认知又在告诉他,这世上没有什么凡人一朝得长生的把戏,老汗不可能得长生,只可能死了,就算他今天不死,也最多再活十二月而已。
就在此时,李玄都心有所感,猛地回头望去。不知何时,一身黑袍的国师出现在了寝殿之中,他一手拄着蛇杖,一手握着一块血红色的石头。
“使者,我们又见面了。”
与第一次见面不同,此时的国师不再平易近人,满身都是诡秘难测的阴诡意味,仿佛一条藏于洞中的毒蛇,让李玄都汗毛竖立,如临大敌。
李玄都看了眼国师手中的血红色石头,明知故问道:“国师,老汗因何而死?”
国师的脸庞都隐没在兜帽的阴影中,看不清神情,嗓音幽幽响起,“失甘汗已经说了,老汗病入骨髓,司命之所属也,药石无救。”
李玄都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很危险的境地之中,仅仅是他一人,面对一位长生境地仙,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像当日的张静沉那般拖延一段时间罢了,更何况当时占据地利的是张静沉,而此时占据地利的却是国师。如此一来,如果国师决意对李玄都出手,那么李玄都毫无幸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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