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皇城之中的李玄都自然感受到了这股切切实实的无形压力。虽说如负重山,但以长生境的修为,还不至于被生生压死,只是有些行动困难,气机运转凝滞。若是鬼仙或者人仙,念头和气血同样会被压制,不能发挥出十成实力。
可惜如今的大魏朝廷已经是千疮百孔,龙气衰微,不能发挥出这座大阵的半数威力,不要说针对天仙和二劫地仙,便是对上李玄都这个还未跻身元婴妙境的普通地仙,也不能做到完全压制。
这座大阵就如青鸾卫都督府,当年在江湖上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青鸾卫都督府先是被人家在家门口打死了坐堂的都督,接着又被别人直接打上门来,没有当年的半点威风,已经是日暮西山了。
大厦将倾,狂澜既倒。自从张肃卿死后,就再无人站出来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反而是墙倒众人推,个个都在推波助澜。
李玄都闭目感受片刻,顺着气息的流动继续迈步前行,朔源而上。
钦天监中,龙老人手持龙头拐杖,仍旧是站在老地方,眺望宫城。
在他身旁,除了紫燕山人之外,其余还活着的隐士全部到齐。
龙老人轻声道:“上次开启这座大阵,还是天宝二年,可惜那次到场的长生之人太多,李道虚、张静修、徐无鬼再加上我这个老朽,总共有四人,大阵没能发挥出太好的效果。不知这次会怎样。”
赤羊翁摇头道:“比起上次,大阵更为衰弱了,而且现在看来,这个衰弱的过程还在继续,难以逆转。若是真如‘天下棋局’推演的那般,拖延到天宝二十年,这座号称可以压制仙人的大阵就真成了纸糊的花架子。”
金蟾叟道:“李玄都应该早就料到皇城之中有专门对付长生之人的阵法,他总不会完全没有准备就贸然闯了进来,只是不知道他打算怎么来破解这座大阵?”
白鹿先生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腰带,说道:“我不关心李玄都怎么破解阵法,我更关心咱们的皇帝陛下,我得过去见他了,让他安心。”
龙老人点头道:“的确要好好安抚下那孩子,让他不要惊慌,也不要贸然行事。大魏传至今日已历一十三帝,难得有这么一棵好苗子,不能有半点闪失。不过你也要小心,还是以保全自身为重。”
白鹿先生点头应下,转身离开此地。
……
帝京正阳门的城墙宽阔如大道,平均宽四丈左右,可供六马并行而不显拥挤。也只有这样的城墙才能放置床弩等守城器械。
此时秦素便站在极为宽阔的城墙上,今天的她破天荒地穿了一身平日里并不怎么喜欢的白衣,头上戴着一顶同色的帷帽,遮住了面容。
城墙上还残留着天宝二年时留下的激战痕迹,那时候李玄都便是在此地迎战颜飞卿、苏云媗、玉清宁三人,打生打死。
至于秦素,那时候的她正在辽东朝阳府的秦家大宅中,蜷缩在炉火旁边,借着烛火随意翻看着时下流行的话本,看得累了,便把话本丢在一旁,在大床上沉沉睡去。
帝京城头对于当时的秦素来说,实在是太远太远,好似远在天边一般,李玄都也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那时候的秦素肯定不会想到,自己会在六年之后,登上帝京的城头,也不会想到那四名生死相搏的年轻人会化敌为友,更不会想到,她和李玄都之间竟然产生了如此深的羁绊。
世事无常,莫过如此。
至于秦素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则是为了等人。
当然,秦素更希望自己是空等一场。
不过秦素注定要失望了,一名女子不知何时也出现在城墙上,朝着秦素缓缓走来。
秦素转过身来,望向这名女子。
圣君澹台云。
这个一意把水搅浑来争取时间的圣君,还是按捺不住,现身帝京,要重演当年地师徐无鬼所行之事。
不知是不是巧合,澹台云也是头戴帷帽,一身白衣。
一般而言,这种情况,总会有一方尴尬,不过今天却是个例外,澹台云比起秦素更显威严雍容,不过秦素自有一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素淡气态,两者可谓是各有千秋。
两人对视片刻,澹台云首先开口道:“我没想到,是秦大小姐等我。”
“见过澹台前辈。”秦素没有摘下帷帽的意思。
从十宗中的辈分来说,宋政与秦清是同辈人,澹台云与宋政是夫妻关系,秦素与秦清是父女关系,澹台云自然是长辈。不过要是从李道虚和李玄都那边论起,司徒玄策与宋政、秦清等人同辈,秦素倒是与澹台云同辈了,只是秦素不愿托大,还是称呼了一声前辈。
澹台云道:“我还以为李玄都要把他的岳父搬出来,没想到他会让你出面,怎么,他觉得我会怜香惜玉?不要忘了,我也是女子。”
秦素道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附和道:“按照道理来说,是应该由家父来接待澹台前辈,只是……”
“只是什么?秦大小姐今天来见我,是要先礼后兵吗?”澹台云有些咄咄逼人。
秦素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宋先生之死,紫府深感抱歉,却从不后悔,若是让他重新选择一遍,他还是会杀了宋先生。”
澹台云这次没有动怒,淡然道:“我与宋政早已情断义绝,我不在乎李玄都杀了宋政,我只是在乎他对待我的态度,他以为他是谁?真把自己当成道门大掌教了?当初徐无鬼不能压在我的头上,现在他李玄都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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