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黑水,雪白血红。
耿朝忠曾经读过张正隆那本曾被列为禁书的报告文学,书中百万人鏖战,十万人伤亡的血肉磨坊,现在却只是个宁静和谐,只有区区数万人的小城。
告别了周丙和小易,在四平经过短暂的休养后,耿朝忠领着海生出四平,过公主岭,搭乘北满铁路奉长线,很快就到达了吉林的首府,长春。
刚下火车,耿朝忠就递给海生一个纸条,让海生按图索骥,前去探路,耿朝忠则等在火车站,直到半小时后,海生领着一个光头出现在车站为止。
“兄弟,你终于来了!我还寻思着,这么长时间不来,你已经返回奉天了呢!”
一个穿着绸子马褂,脚踏千层底,领着数个家丁,一副土豪恶霸模样的的光头汉子出现在了站台,正是扁担队队长王天木——事实上,王天木本身就是长春人,家里还薄有资财,否则,那时的东北陆军讲武堂,也不是身无分文的农村穷汉能上的。
自从在奉天和耿朝忠分别以后,王天木就提前赶往了长春,而他手下的扁担队成员,则化整为零在奉天潜伏。他则打算在长春久住一段时间,顺便看望一下久未谋面的老娘。
十月份的长春,气温已经偶尔接近零度,王天木却依然敞着怀,一副不畏寒风的模样,他吩咐几个下人去接着耿朝忠的雨伞和手提箱,耿朝忠则笑着婉言谢绝。
“走吧,去我家坐坐,顺便看看我老娘。”
王天木一边说话,一边当先领路,拦了几辆黄包车,没多久就来到了自家的宅子里,只见这宅子足足七八亩地大小,宽敞明亮,里面甚至还有丫鬟仆人走动。
耿朝忠却是有点惊诧,他实在没想到,王天木家里竟然这么有钱!
“怎么样,我这宅子还不错吧!”
王天木看到耿朝忠的神情,不禁洋洋得意。
其实这王天木在不干工作的时候,倒还真是个妙人,说话做事透着浓浓的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有啥说啥,看上去就和当地的东北大老爷们没啥区别。
不过耿朝忠却知道,这家伙肚子里面弯弯绕可多着呢,之前走的时候,一再邀请自己来长春做客,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进了堂,一个五十多岁,满脸富态,看上去和王天木有几分相似的小脚老太太拄着拐杖,一弹一弹的跳出来,一见面就抱住了王天木,不住口的埋怨:
“我的儿啊,我还以为你又不要老娘了,上回偷偷摸摸跑出去,一跑就是十几年,这回你要是再跑了,我就在那房梁上拴根绳子,吊死在那儿!”
王天木一把将小脚老太太抱起来,像抱媳妇一样放回了堂屋的椅子上,笑着说:
“哎呀,那可别,您这脚就是上个椅子都费劲,别绳子还没搭好,就摔个屁股敦儿,到时候我还得给您找郎中呢!”
耿朝忠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母慈子孝,心中也不免有点感慨。在外面再如何凶狠世故,泼辣狡诈,回了家也只是那个父母口中的儿。
两人唠叨了一会儿,王天木把耿朝忠介绍给母亲,那老太太看耿朝忠年轻,一直以为是王天木领回来的随从,现在才反应过来,又是一顿嘘寒问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一直唠叨了足足半个小时,王天木才摆脱了老母亲的纠缠,领着耿朝忠跑了出来。
“走,耿兄弟,我在外漂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把人领到我家里来,手下的几个兄弟知道我是东北人,却从来不知道我老家到底在哪里,耿老弟,你可是第一个啊!”
“王兄如此看重,耿某受之有愧啊!”耿朝忠拱手谦逊。
“不必,我们出来闹革命的,早就没有家了。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第一次回家,要不是我隔三岔五寄点东西回来,恐怕我娘都以为我不在人世了。对了,我刚才听耿兄弟说,你是河北人?”
王天木随意的看了一眼耿朝忠,问道。
“没错,我家离沧州那边不远,从小学了点拳脚,前两年抓壮丁,跑到岛城当了巡警,后来莫名其妙的进了党调科行动队,现在都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
耿朝忠小心翼翼的回答,他不知道王天木约自己过来,表现的如此推心置腹,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看耿朝忠不着痕迹的介绍着自己的来历,王天木洒然一笑,开口道:
“耿老弟,你不必多心,我不是问你履历,也不是替复兴社打探你的来路。今天找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耿朝忠愕然。
“没错。”
王天木自失的一笑,脸上露出几分凄凉,开口说道:
“耿老弟,你有所不知,我12年就在东北闹革命,是东北最早的一批革命党人,没想到混到现在,越混越回去了,以前还想着光宗耀祖,现在呢,只想着能保住身家平安就可以喽!
所以我拜托你一件事,如果有空,就帮我照看一下我的老娘,我王天木感激不尽!”
王天木说话很是痛快,但耿朝忠却一时有点无法接受,这王天木明显是要托孤,但为什么不托给复兴社内部的自己人,反而托给自己这么一个外人?
王天木却似已看透了耿朝忠的心思,他伸出手,拍了拍耿朝忠的肩膀,语气沉重的说道:
“莫怪老哥我交浅言深,这次我来东北,执行的任务可谓是九死一生,我带过来的兄弟,都不知道最后能活着回去几个,如果不是实在无人可托,我也不会找耿兄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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