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虎有一些修为已经成了精,因而令正死了以后,化作了伥鬼。”林苏青靠在大坑边的树上,不咸不淡的说着,而他特有的清亮的声音却在杳杳的夜色里显得格外苍凉,“被老虎精吃掉而丧命的人,死后会变成伥鬼,伥鬼就是老虎的奴仆,为老虎引诱自己的家人和亲属前来成为老虎的食物。当伥鬼亲自把自己的所有家人和亲属都送为老虎的腹中餐之后,再引诱一个与自己生前差不多年纪的人来送食,自己才可以得到解脱,或成为孤魂野鬼,或归去地府自首,等待阴司的审判。”
皎洁的明月将漆黑的深夜点亮,栓子一双泪眼在夜色中盈盈发亮,他满面戚容,也满面呆滞,鬼怪妖邪之事他听得太多了,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子会变成鬼,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子会害自己的性命。
“伥鬼害人不是出于本心。”林苏青从容的看了坑里的栓子一眼道,“你的妻子在成为伥鬼之后,就没有自己的意识了,她在害你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害人,更不知道是在害你。”
其实想来,伥鬼是可怜的。在诱杀完自己所有的亲人和家属之后,再害一个无辜的人才能恢复自己的意识,可是之前的记忆却不会忘记,那么在恢复了意识之后的伥鬼,该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后悔。
绝大多数的伥鬼是无法接受无法面对的,因此绝大多数的伥鬼最后都选择了烟消云散。
“那……那我的妻子现在在哪里?”栓子跪在坑底,一双婆娑的泪眼,一脸失魂落魄的神情。
“害死令正与许多乡亲村民的老虎已经被杀死了,那些伥鬼也都化散了。”
“化散了?”栓子愣了愣,木讷地喃喃自语道,“也就是说……我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吗……”
那……还能梦见她吗……
“再也不会了,下辈子也不会,化散了就是再也没有了。”
忽而一阵清风缱绻拂过,温柔如水,凉薄如夜。栓子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流淌,一个堂堂男子汉,跪在坑里失声痛哭。
林苏青看了看他,随即别过脸去,又看了看正在宰割老虎的张屠夫,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入秋了,是有些冷了,而林苏青的眼眶却有些发烫。
狗子瞅了瞅这边,屁颠颠地跑过来,往林苏青跟前一蹦:“哈!”
它立在林苏青跟前,将两只小爪爪藏在身后,它仰着毛绒绒的脑袋望着林苏青,嗅动着湿漉漉的鼻头,还眨巴着水汪汪、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笑哈哈的问道:“你猜我刚才去了哪里?”
狗子往跟前一杵,把风都撞暖了。
“哪里?”林苏青淡淡的问道。
“哈哈~猜不到吧?”狗子故作高深莫测道,“那你再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哈哈哈哈~还是猜不到吧~”狗子嬉皮笑脸的模样逗得林苏青忍俊不禁,眼眶还湿润却佯作严肃道:“有什么发现直说,卖什么关子。”
狗子偏不告诉他,继续故弄玄虚道:“你不是挺会算的吗,你快摆个盘算一算,兴许就能算到呢。”
“卦不能多算,何况是对你,谁知道你要搞什么飞机。”
“飞鸡?飞鸡是什么鸡?”
“你不是去过我原先生活的世界吗?怎么连飞机都不知道。”
“我每回都是去执行任务,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狗子却反倒被林苏青勾起了好奇心,“你快说说,飞鸡是什么鸡?好吃吗?”
“飞机不是鸡。”
“那是什么?”
“是飞蛾,蛾子你知道吧。”
狗子登时吐了吐舌头一个劲儿反胃:“飞蛾可不好吃。”
“这么说你吃过?”
“……”狗子不大愿意承认,小声嘀咕道,“有时候跑欢了嘴张得太大,总有蝴蝶撞到我嘴里……呸!”想起了嘴里就觉得难受,“长得差不多,估计一个味儿,呸呸呸!”
林苏青被它古灵精怪的表情逗得发笑,他强打住笑意问它道:“好了,到你说了,你去了哪里,发现了什么。”
狗子想了想,磨蹭了一会儿,本来想为难他一下让他好好猜一猜,不过一想是挺重要的事情,于是也就不耽误了,当即举出一只小爪爪,可是爪爪上什么也米有。
“你离那么远看得清吗?”狗子问道。
林苏青疑惑,不是什么也没有吗?叫他看什么?于是他蹲下去,伸手去探狗子的爪爪,忽然发现有一撮爪毛比较长:“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提醒我给该给你修脚毛吗?”
“你!”狗子气不打一处来,嗨哟那个气哦,“你是猪吗?你看看!这是脚毛吗!”
林苏青捻了捻那一撮格外长的毛发,竟是能捻起来,不是长在爪子上的。
“这是……?”
“这是地枇杷领结里掉出来的,我脖子上的毛。”狗子气呼呼道。
“你在哪里捡到的?”
“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狗子斜了林苏青一眼,站得累极了,它一屁股坐下道,“我在来的路上先路过了活佛寺,后来突然感应到了地枇杷的那边的动静,你知道我是施过法的,我立刻就找去了。可是当我找去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只在地上发现了这一撮毛。”
狗子人模人样的端着小胳膊,用爪子背摩挲着下巴思索道:“肯定是在赶去之前才扔的,那么可以证明地枇杷目前还活着,别人是碰不得的。而且我猜是地枇杷终于逮着了机会故意扔那儿的。”
林苏青一想便明白了地枇杷的用意:“它知道在你赶到之时它们肯定已经不在那里了,它们等不到你去,所以才故意丢出一点来,以证明自己的行迹。”
狗子点点头:“是的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地枇杷这小崽子真没白疼它,是聪明。”平时闯祸最多的是它,最不听话的也是它,没想到关键时刻也还属它反应最快。
“快带我去现场看一看。”
狗子一扫那边正给大老虎放血的张屠夫,和已经在坑里哭得没有了动静的栓子,挑着豆子眉头道:“那他们呢?”
“这里是那老虎精的领地,旁的野兽不敢轻易过来,至于孤魂野鬼,即使不忌惮老虎精,也要忌惮张屠夫的那把屠刀。”
“那快走吧!”
狗子话音一落,他们已经翻上了云头,掩入夜色之中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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