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的小院看起来如常,除了周围树木有些漆黑的烟火痕迹,房屋楼阁外观并未损毁。
四爷下手的轻重掌握得很好。
燕喃这么想着,又不免想,渊哥哥才会有这样的本事吧?
绕过这小院,旁边是一处书房模样的楼阁,三人还未到跟前,便看见里头几个人迎了出来。
燕喃定睛一看,正中间那人竟然是唐侯本人!
她忙垂下脸,幸好不是唐侯夫人。
她并未与唐侯近脸见过,最多是在做摘花娘子时,唐侯在河岸旁殿上看到过她,可离那么远的距离,她又早早地落了水,想来看不清脸面,更不会把她和现下的黄脸模样联系起来。
“鹿神医!”唐侯迎上来,朝鹿神医抱拳一揖。
“唐大人!”鹿神医回礼笑道:“您今日怎么亲自过来了。”
唐侯微微一笑,“听说今日要施针,唐某想来看看会不会有进展。”
鹿神医清瘦的脸微仰一笑,“施针若要见疗效,恐怕还得连续三五疗程才有进展。”
唐侯的目光轻轻扫过燕喃和苒苒,燕喃垂着头,却察觉到在那片刻,唐侯已将她全身上下包括手指尖都看了个遍。
为了做戏做全套,她身上的衣物都熏过药味儿,手抹黄,指甲壳里也伪装了长期抓药熬药后洗不去的药痕。
想来不会有破绽。
“这位是?”果然唐侯问起了她。
“这是老夫从德济堂借的药僮,来打个下手,大人放心。”
唐侯轻点头,在他的调查里,鹿神医是没有这么一个弟子的。听他说是药僮,又闻见一身药味儿,已信了七八分,又听鹿神医主动让他放心,明白鹿神医对此人定已有所交代,便不再多言。
一转身,“鹿神医,请。”
燕喃跟着往里走去,一颗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唐侯在场,给她和春柳相认增加了难度。
若是春柳见到她时惊叫起来,或有什么其他异常反应,以唐侯的敏锐,定会察觉有问题。
燕喃头垂得低低地,只希望能等唐侯离开再见到春柳。
偏偏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刚穿过院子,廊下便传出一把她熟悉的利落声音,“大人,鹿神医,您来了!”
春柳!
燕喃深吸一口气,放缓一些脚步,与唐侯和鹿神医拉开些距离,这考验来得比预想中更早啊!
她稳了稳心神,眼看着唐侯进了厅,前头鹿神医的后脚也跨过了门槛,春柳仍旧在门边站着迎他们进屋。
燕喃在与春柳擦身而过的刹那,轻轻抬起头来,与春柳的视线接个正着!
春柳愣怔片刻,瞳孔瞬间睁大,“呀!”她一声惊呼,又立即抬手来捂嘴,虽声音很轻,仍惊动了前头的唐侯。
燕喃在那视线相对的刹那朝她猛眨眼,然后在她惊呼出声的瞬间,一脚踢上门槛,“啪叽”,前扑摔了个标准的狗吃屎动作。
回头的唐侯正好看见这一幕,于是在他和其他人的理解中,就变成了春柳见燕喃摔倒,忍不住惊呼出声。
春柳反应也算快,她自然明白这种场合不适合与燕喃相认,忙匆匆跨过门槛来扶燕喃,一面伸手一面关切道:“这位小郎中没事吧?”
燕喃暗呼出一口气,为了不被唐侯看出破绽,她这绝不是假摔!是真真切切把自个儿用门槛给绊倒的!
膝盖,疼啊!
还好,还好,还好春柳反应也够快。
她龇牙咧嘴,又装出瑟缩慌张的模样,在春柳搀扶下站起身,头垂得更低,忙躬身一个劲儿道歉,“抱歉,小人失礼了!”
苒苒在旁边笑嘻嘻加了句,“哥哥比苒苒还紧张。”
燕喃暗赞,这小丫头真有眼力劲儿。
鹿神医微笑着叹口气,“没摔着吧?”
“没事没事。”燕喃忙摇头。
唐侯也笑了笑,“不用紧张,就跟在普通人家看病一样。”
燕喃唯唯诺诺,涨红了脸,“是,让大人见笑了!”
唐侯继续带头往里走。
燕喃大松一口气,见屋内只春柳一个人,并无其他丫鬟,也颇有些意外。
跟随唐侯而来的护卫留在门口,两个随从跟着进了屋。
燕喃无法和春柳说话,只得又朝她眨眨眼,春柳轻轻一颔首,也朝她又是眨眼又是挤眉。
燕喃不知道她想跟自己交代什么,看起来比她还着急的样子,微微疑惑地蹙起眉。
春柳走在燕喃侧前方,余光往后一扫,见两个唐侯的随从跟在燕喃身后。
遂悄悄用手指在腰间比了个“二”,又瞬间收了回去。
燕喃更不解了,二?
二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
穿过厅堂,里间就是寝房,两个随从站在落地罩两边不再往里,燕喃穿过落地罩,一眼看见里头床榻上躺着个人,旁边还站了个婆子。
“鹿神医来了。”唐侯朝床榻走去,对着那人淡淡说了声。
那人见唐侯和鹿神医进来,挣扎着想起身,春柳忙上前几步去扶那人。
“您还是躺着吧。”鹿神医跟过去,示意春柳将那人扶躺下。
燕喃在看清那人面目的刹那,像被一道雷瞬间从头劈到脚,惊得几乎控制不住要叫出声来,双手把着药箱牛皮带抠得紧紧的,拼了命地让自己镇定下来。
怪不得春柳方才会着急!
眼前这人,是俞二老爷,是俞六的父亲,是她以为在幽州城外必死无疑的俞将军!
他受了重伤,腿直直绑着木板不能动,胸膛和臂膀上都缠着白布,脸色蜡黄,一把虬髯剃了个干净,露出威严五官,额角一道深疤,更添几分沧桑。
燕喃如扯线木偶一般挪动着脚步来到鹿神医身后,拼命在心中默念,冷静冷静冷静!
“为了帮你想起以前的事,鹿神医会用针灸的办法试试。”唐侯坐到床榻方凳上,看着俞二老爷道。
俞二老爷缓缓开口,嗓音沙哑,“好,多谢神医。”
鹿神医在这时候看了眼燕喃,转向春柳道:“麻烦姑娘带我这药僮去用胰子好好净净手,再备一盏桐油灯来。”
燕喃暗中叫绝,她摔了一跤,在针灸前好好净手理所当然。
春柳立即应声,“是。”
再转向燕喃,“小郎中请跟我来。”
燕喃放下药箱,扯开大步学着男子走路的姿势跟着春柳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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