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富人如其名,是真的很富。
陈潜在做作画的时候,这人便自来熟的将自己的家底交代了个干净,陈潜也了解到了这人为什么这么富有,还是个“好官”。
原来这人就是苏杭来的,家里是从商的,做的就是雪松含翠的生意。祖上是茶农,没什么文化,就是种了很多年的茶,一朝种植出了雪松含翠,被当地官员随贡品进献给了陛下。
没想到这茶偏偏收到了陛下的青睐,李家年年需要进贡到宫里去,一来二去这茶的名声大了,李家也就富了。
不过雪松含翠种植困难,对环境要求极高,每年出的不多,这茶也就珍贵了。
李家在苏杭确实是富户,但是家中虽富,毕竟是商贾人家,无人在朝为官很多事便无能为力,也说不上话。
于是李志富便成了李家的希望,李家花重金培养他,教他读书,给他请先生,上京都赶考。李志富也算是不负众望,考了个探花郎,起初是在户部任职,专职苏杭一地,偏偏李志富这人财大气粗惯了,又没有什么当官的经验。
被多人弹劾喜欢拿钱办事之后,就被派到了洛城做知府。
李志富在洛城这几年,确实为洛城民众做了不少的贡献,年年行善、放粮、施粥、救济灾民,用他的话来说便是能用钱办成的事,那都不叫事。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钱花到位了,群众口碑起来了,他就指望着陛下一高兴,再把他调回到苏杭去。只是这些年陛下貌似是忘了他这么一个人,无可奈何,只能巴结巴结上头的官员了,还是要想办法让自己回到苏杭。
洛城离苏杭如此之远,自己在洛城做个知府倒是快活,但是家还是在苏杭,且自己在洛城也帮不上家里什么忙。
母亲年年来信说自己离得远,白考个功名做个官,家里有什么事还是得花钱去通关系。
今日找陈潜来作这画也是,巴结好了上面那位大人,说不准一高兴,便准自己回苏杭了。奈何上面那位大人并不重钱财,官到了那个地步,想来李志富这点钱财也是不会放在眼中的,只能投其所好了。
如此看来李知府这满是苏杭景色的院子,也是因为在苏杭住惯了罢。
也怪不得李知府院中都是苏杭的名贵树木,待客都用名贵的雪松含翠了,这雪松含翠对大家来说稀奇,对李志富来说却并不稀奇。
陈潜越发觉得这个人有趣,想来也是很有能力的,这探花郎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的,天子殿试,更别说点银两就能办妥了。
这人说着厌倦书生气,却是读书人。
实在有趣。
陈潜用了一整日时间做好了一副《秋原孤舟图》,整幅画看上去华贵至极,最重要的是意境。
放眼望去一片芦苇荡,柔和的阳光自上头洒在湖面上,河流深处悠悠一小船自芦苇荡中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船头一点红,一个红色的灯挂在船头,为整幅描绘秋天萧瑟的画添了亮点。
继续看去船头小小一点,一位老船翁身披蓑衣,手拿一壶酒正仰头饮下,甚至能清楚看到船翁喝痛快了酒,自在又荡漾着效益的神情。
大雁向南飞去,映着夕阳落日,河面波光粼粼,河中倒映着山川、落日、渔船、大雁,又是一副美好的画卷。
李志富拿到这幅画的时候,对他是赞不绝口,不仅给了陈潜原本预定的20两,又足足多给了一个金锭子,甚至是珠玉环翠也给了不少,李志富这随手一拿,活生生拿出了陈潜在洛城买画四年都挣不到的钱。
陈潜拒绝了李知府,只拿了原定的二十两,谁知李知府贴心的让人将银钱打包好了,硬要塞给陈潜。
“时元吾弟,这些银钱对兄长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你拿着,就当是认了我这个兄长,自此咱们两个就是亲生的兄弟了,你若有事随时招呼哥哥,哥哥必到。你若不拿,可真是寒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心啊,莫不是时元吾弟,你看不上哥哥这些臭银钱?”
这一幅画下来,陈潜变成了他李知府的亲弟弟,陈潜极其不适应这种一来二去便熟稔的关系。但李知府人不错,陈潜倒很愿意结交了这个朋友,陈潜无奈便收了这些银钱。
其实陈潜心中有数,去送拜帖的小厮定然会向李知府描述一番,陈潜住的是如何破败的小院,比起李府,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甚至是不如李府的马棚修的好。
自李府出来,天已经黑透了,陈潜抱着沉甸甸的一个箱子站在街头,不知该作何感慨,自己还从没拿过这么多银钱,这一趟作画还说自己是幸运呢,还是幸运呢?
陈潜走后李知府还对着画反复品鉴,“不一般,真是不一般。”李知府嘬了嘬都是油的手指。
“老爷,这画有什么不一般的呢?”管家并不能看懂这幅画的意境与含义,只是好奇,不过一个小小的哑巴画师,怎得老爷如此看重,又是称兄道弟又是银钱相送的。
“要不说我是知府,你是管家呢?”李志富看着画瞥了管家一眼,“你看这人气定神闲的样子,看到我这院子不惊,听我说我这泼天的富贵不谄媚,我给他他这辈子都挣不到钱,也不讶异,不像是一般的穷书生啊。这人要么是经历过大世面的,发自内心的瞧不上我这些东西,要么就是老土鳖,什么都没见过的,不识货自然不稀奇。”
“但你看这人做的画,高深流水,配色淡雅,不见山河却现山河,能在这么短时间作出这样水平的画,他像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土鳖吗?这人实在是有意思的紧啊,我今日不过用些银钱,倘若能得此人才,今日这些臭银钱才算是真的有了价值。”
李志富这人虽说是出生于商贾世家,祖上又都是茶农,好容易考了个功名做了官却依旧是满身的市井气。其实这人看上去心思单纯,实际上是活的最通透的。
看着自家老爷对一个小哑巴如此高之赞誉,管家实在是不能理解,尽管说了这么多,还是悟不透,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格局的差距啊。
“总之你就记住,这世间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管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别的不说,老爷这句至理名言着实好用,钱才是这世间最牢靠的东西。
“快将这画装裱起来,拿个上好的盒子装着,对对对,就用我库里那个描金镶红宝石的金丝楠木盒子,速送到京都沈府。”
万事无巧不成书,陈潜为李志富做的这画,就这样被快马加鞭的送去了京都首辅大人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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